摆脱“神话”的人会发疯:和波西格老师聊一下比特币
“每个孩子出生时,都像山顶洞人一样无知。而这个世界之所以不再回到山顶洞人的时代,是因为每一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神话。虽然神话已经被理性取代,但理性,仍然是一种神话。
庞大的常识体系把我们的心连在一起,就像细胞把身体连在一起。只有一种人能拒绝环境中的神话,这种人就是所谓的疯子。所以摆脱神话的人就会发疯。”
“我们从这无穷的景致中选了一把沙子,称这把沙子为世界。一旦手握这把沙子,便开始了区分——这、那;黑、白;现在、过去。意识的宇宙被进一步分割。”
——《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》
(一)
时间倒回半个月,面对一个单日百亿惊天爆仓事件,市场.....嗯,没什么反应,波动性连抖都懒得抖一下。再把时间调回4个月,白宫之役,罗宾汉散户侠巨额逼空——这些曾经足够再造一个次贷危机的杠杆或者爆仓头寸,现在已经连市场的眉头都扯不动了。大家的口味越来越重。世界上大部分市场和资产价格好像已经开启防弹设定,反正就是一个方向——向上。
现在,我们做一个小动作:
在全世界随便找一项资产,一个股指,比如标普或纳指;然后把价格标签从“美元”换成“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”。画风就立变:
比如标普500。从2008年崩溃开始,如果把计价分母从美元,改成联储资产负债表的规模;天黑闭眼再睁眼,定睛一看——这条横跨12年的线,就变成了横盘。而不是那条45度上倾曲线。
这不是因为“放水”让钱像泄洪一样进了资本市场吗?不是钱多多的自然反应吗?
好像并不是,至少交易量并没告诉我们这一点;所以这也许是场数字游戏——我们看到的,不是一幅“资产上涨图”,而是一幅“分母下降图”。
图上画出来的是一个“扩表”诡异螺旋:如果美债利率跳升,联储就YCC(收益率曲线控制),买债——结果扩大资产负债表;如果股市下跌,联储就发“Put”期权,买资产——结果还是扩大资产负债表。
所以:正常情况下,资产负债表扩张;股市下跌,资产负债表扩张;债券收益率上升,资产负债表还是扩张。于是市场价格走势就一直升——只要分母的价值在下降。
再换一个极端国家。把委内瑞拉股市用玻利瓦尔和美元分别做分母——看起来就像并排上下楼的两条扶手电梯。
(写到这里,顺手查了一下:到今天(2021年4月23日),联储资产负债表继续扩张。总资产又增加了0.4%,达到7.82万亿美元的新纪录。联储资产负债表已经相当于GDP的36.4%)
这就是为什么“估值”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意义了;也是为什么“破产”这件事几乎消失了——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只僵尸企业怪兽,谁还找得到呢?
每次经济衰退,总会剩下一堆付不起账单的公司(和人)——经济增长还在蒸发,债务还憋在体内。但在史上最大央行和政府联袂救助的努力下,僵尸皮肤开始泛红,似乎有了生气。
现在,我们再重复一次刚才的小动作:
随便找一个“百足之虫”的股价,比如GE;把其价格分母从美元换成联储资产负债表,结果基本是零——它就是一条妥妥的僵尸,一个皮肤泛红、偶尔看起来还会笑的僵尸。
这就是波动性被人为抹平的结果。波动性就像一个闹钟,它会定时地让一个系统达到“激励”和“反向激励”的平衡——这是一个系统能够正常运行的前提;每一次波动性的发生,都是一次接近真相的一次机会。
不幸的是,我们天生害怕“波动性”,因为它象征着“混乱”,人类的的天性是逃离混乱——尤其是秩序的维护者。
结果,一个熵增的世界就造好了。
(二)
接下来,我们来聊聊比特币。
波西格老师在《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》中有段话:“要证明一个东西的存在,可以把它从环境中抽离出来。如果原先的环境无法正常运作,那么它就存在。比如,如何证明空气存在?把空气从燃烧蜡烛的瓶中抽离,蜡烛就熄灭了。”
对于硬核比特币死忠粉,这段话简直可以当做上梁山的投名状:
如何证明比特币存在的价值?且看全球的股市和资产的价格——只要美联储不断扩表,资产定价单位(美元)的价值就一直下降,都越来越找不到锚。如果没有比特币这个体系外的天外之物,人类就连寻到一把新锚的希望,都没有了。
嗯,似乎越想越有道理——
直到多年以后,当人们重新回顾这段历史,会被一只横空出世的“狗狗”牵住目光,并且会把2021年4月19日称为“狗狗日”。这一天,有一枚比特币网络上生出来的笑话——狗狗币,完成了20%的涨幅,把它2021年一季度的“撒欢式”涨幅正式定格在了8700%。
这就很尴尬了。所有认为比特币能够拯救世界的人,哪怕是中本聪本尊,在狗狗币面前都会语塞,感觉很打脸——因为创造它的人,当年真的就是开了一个玩笑。
不过,把所有“撒欢儿”式跳涨全都扣在狗狗头上,其实不太公平。我们看一下从去年到今年的所有“撒过欢儿”的名字,比如Gamestop游戏驿站,虽然已经掉下不少,但依然是7倍以上的涨幅——看来哪里有眼球,哪里就有“撒欢”,数字上蹿下跳,全看大家的眼球在哪里。
也许这才是“注意力经济”的最好诠释,不管这“注意力”是什么,好还是坏。
曾几何时,人们对“泡沫”避之唯恐不及;现在,哪里地方有泡沫,我们就要冲向那里——去享受泡泡浴。这个世界上,主动冲向风险的都是真英雄,比如救护队员;所以,散户侠和韭菜们都是真英雄。于是“狗狗”成就了一个时代精神:主动拥抱泡沫的时代,“注意力”才是真正的“价值”。
如果比特币真的是锚,它必须能合理吞下自己生出的怪胎;狗狗币必须以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理由,给自己画上句号。
(三)
比特币现象很像做菜:技术、经济模型、金融、历史、社会学、心理学…..都是比特币诞生的原材料。架锅,点火,浇油;豆腐辣子花椒撒好,火候到了翻炒,一盘麻婆豆腐就炒好了——其中并没有任何一个因素或者材料能单独决定这盘麻婆豆腐的诞生,不是豆腐,也不是花椒,也不是锅。
它发生在一个机缘巧合的历史时期——次贷危机之后(当然种子在很早之前已经酝酿),不得不说是个历史的“程序设定”,运行键定在2008年,启动时间12年,恰好在金融危机——地缘政治——中美博弈——新冠病毒——货币政策极限的交叉点。反正它已经发生了,不能撤回了。
而这条虚拟“产业链”上的人和机构,挖矿、交易所、资管、技术宅、暗池大鳄、还有热血罗宾汉们——有个共同的特点:都是80后带头,90后和00后为主力军。TA们对上代人打造的传统金融体系和机构不理解,不认同,自己有想法。
而且都有旺盛的荷尔蒙——这些无处安放的荷尔蒙凑在一起,肯定要搞事情——比特币只是一个载体。
十三年来,比特币经过了白垩纪,经过了若干次说大也不大,说小也不太小的考验。还守在这里的人,慢慢开始在混沌中画出了两个坐标轴:横坐标轴从“虚拟”到“现实”;纵坐标轴从“同质”(Fungible)到“非同质”(Non-fungible)。
又一横一竖分出四个象限,继续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中间造桥。比特币开始慢慢退出“成为货币”的念想,试图安心守住“数字黄金”这座堡垒,变成“平行世界之桥”坚实的桥墩子。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桥墩子上拉绳索,铺桥梁——有的人尝试用DeFi拼凑钢架;有的人尝试把真实世界的资产和现金流变成“token(资产证券化)”;有的人开始试图改造真实世界企业的资产负债表——在“Equity权益”上面加一层“token”,用“股权+积分”的结合体,把“用户”和“股东”合二为一。
比如某球队粉丝币,持币者变成巴萨或者AC米兰的决策人——决定球队穿什么款式的球服,下个赛季谁先开球,以及接受哪一个赞助商的赞助。
仔细想想,任何一个公司的产品,作为“客户+粉丝”的用户们,本不就应该享受到公司成长的红利吗?可是现实的世界里,CEO是CEO,股东是股东,不明真相的群众是客户——利益没有协同共生。公司好不好无所谓,不如股价涨得好不好。
听着这些激情燃烧的脑洞,说实话很难不被触动。如果波西格老师活到今天,开着他的摩托车经过币圈,大概会激动地翻开《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》,并大声朗读:
“如果你怀疑耶稣或摩西,会招人厌弃。但若耶稣或摩西生在今日,没人认得,如果他们仍然传讲当初的讯息,一定会受到质疑。
——这并不是因为耶稣或摩西说的不是真的,或者现代社会出了问题,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已经和这个社会脱节,一般人无从理解。
在太空时代,天堂的意义已经逐渐消失。虽然老旧的路即将丧失意义,甚至封闭,但并不表示山已经消失了——它仍然在那儿,只要人有意识,它就存在。”
(四)
但是现在,sadly,这座桥上的大部分“活力”,依然是上一代金融帝国的投机驱动。虚拟币市场的“真正的流动性”轻薄无比,它依然需要大量的“水”和新的故事来续命。
也许必须再来一次严酷考验,才能摸出自己的路。
2020年,在这个人类近代历史上最灰色的年景里,有两扇巨大的门。一扇通向虚拟世界,一扇在现实世界。这一年,蓬勃火热的资本市场给两扇大门贴上了价签——虚拟世界的大门后面,Coinbase上市,估值超千亿美元。现实世界的大门后面,高盛JP金融大鳄鱼们,在这个最郁闷的年景里,依然业绩亮丽。
大门外的人琢磨的是:究竟发生了什么?大门里的人现在只琢磨一个问题:下一个是谁?下一波在哪儿?Who’s next? 两扇大门虽然有新旧之分,但目前依然有一个共同的名字——金融。
(五)
写完《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》之后,波西格老师买了一艘小帆船,开始了自己漫长的航行之旅。17年后,他出版了一生中最后一本书《莱拉:一次道德探索》(Lila: An Inquiry Into Morals)。这是一本世界上大概没多少人晓得的书。主人公还是他自己,只不过从摩托车骑手变成了船长。
书里依然是碎碎念:我们,其实同时生活在平行的两种社会中,一个是“静态”的,它控制,允许我们以可预测的方式运作——没有它,人类就会陷入混乱。
另一种是“动态”的,它只发生在特殊的、有魅力的人类出现的时候。比如艺术家,有远见的政治领袖,真正的革命宗教人物,基督,穆罕默德和佛陀。他们用不同的方式看待现实,如此不同,以至于可以打破“静态”社会模式,将社会转向新的方向。
所以这些人才是关键。如果他们也是正常的,静态的,世界就永远不会有突破的力量。
那他们从哪儿来呢?
答案是“质”领域。“质”领域在哪里?嗯,说不清楚。但如果不是动态、神秘和无法解释的,它就不是“质”。
比如“疯狂”,这也是一种“动态”模式的表现,精神病患者就无法在一个静止的社会中正常生活。在《莱拉》中,波西格遇到了一个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女人,她给整个旅途带来了困境,也带来了活力。
这充满活力的“质”,只有两种结果——要么死路一条,要么突破。